今天就戒酒

鸽子精

【蔺靖】事不过三 16

* 预警见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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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萧景琰很喜欢这样的日子,空气中都带着一种清净,让他觉得这世界当时没有那么复杂,也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热闹,让这世界显得没有那么寂寥。

其实萧景琰很忙,没有太多的思考一些令人感觉寂寥的事情,登基之时战事刚休、六部混乱、百废待兴,纵是去年新帝生辰,也被萧景琰以先皇丧期未过为由免了一干庆典,便只是皇家宗亲入宫一起吃了个晚宴。

说是晚宴,也并不铺张,倒是有些像寻常人家一般。纪王这般惯了奢华,竟一番慨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生辰宴。饭没吃完,席间聊起科举之事,萧景琰离京多年甚是苦手,淮王宁王更是远离朝事,倒是纪王这风花雪月的人颇有一番见解,萧景琰竟饭还没吃完就直接把人拖到了御书房商讨,留下其他几位王爷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更哭笑不得的是纪王,他从未觉得自己在政事上会有什么才能,毕竟那应该是世界上离自己最远的事情了,但是萧景琰从科举之事起,便对他刮目相看一般,动不动请他进宫议事。纪王是他的皇叔,到底也是看着这些小辈长大的,也见识了萧景琰为赤焰翻案的果敢,当然也知道他与先皇不同,却也不敢过分进言,到底人都是会变的,何况坐到了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纪王这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让萧景琰的脑袋乱成一团浆糊,竟跟他发了一次火,吓得纪王当场磕头请罪。

萧景琰却才是最哭笑不得的那一个,赶紧把皇叔扶起来,推心置腹地相劝,也耐不住纪王回家就“病了”,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自己抽不出时间去探病,便托纪王爷的小忘年交言豫津去看望,这位小侯爷倒是像极了他爹,口吐金花,也不知去说了什么,回来跟新帝挤眉弄眼说他都搞定了,萧景琰看自己这个最是不怕他的小弟,忍不住笑着直摇头,纪王爷从此倒是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这般,朝堂之上愈发热闹起来,然而说话的人多了,意见相左也就多了起来,动不动就吵起来,其中不乏许多是源于私人恩怨,尤其是曾经的献王一派与誉王一派,多年针锋相对,宿怨积累了不少,如今新帝鼓励谏言,正经话却也不敢多说,生怕得罪了当今圣上,便直挑对方的刺儿来说,反正你之前也是跟了别人的,挑你的毛病准没错,如此实在叫萧景琰头痛。

朝臣之间吵吵也就算了,蔡荃这般,时不时还要不顾身边沈追直打眼色,跟萧景琰顶上几句,萧景琰素来宽厚,倒也不甚计较,却被纪王私下提点君威不可失,有次蔡荃实在顶撞得狠了,差不点跟萧景琰针锋相对地吵起来,没办法,拖下去打了几棍子,以儆效尤。

萧景琰原本就是马上将军,平素虽然不爱说笑,到底也算温和,这般脾气发的虽然只是想意思一下,岂耐满朝文武养居多年,登时被他眉头一皱散发的威严吓得不轻,这蔡荃还是御前常客,说打都打了,哪天自己触怒天威,岂不是拖出去就斩了?

看到百官低头顺目、有的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的样子,萧景琰顿觉这尺度实在不好拿捏、苦不堪言,下了朝又觉得愧疚不已,把沈追找来,请他去蔡荃府上代为宽慰。

蔡荃这一出立马被传称了恃宠而骄、自食其果,气得他打得不重却病得不轻,把来探病的一干轰出门去,竟是萧景琰派蒙挚背着沈追翻墙过去才得见。两人偷偷潜入蔡荃的卧房,却看他头上虽然绑着个白布,却竟还忙着批改刑部文书呢,这突然出现两个大活人,本就病着,更是被吓得不轻,一双大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蒙挚一脸茫然:“蔡大人不是病重吗?怎么起来了?”

沈追从蒙挚背上翻下来,却是看了一眼就扑哧一声笑了。

蔡荃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大胆!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沈追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茶,一贯的满面微笑、慢条斯理:“奉旨私闯,当不论罪。”

蒙挚是个直肠子,不禁替萧景琰抱不平:“蔡大人你这病好了就快点上朝啊,在家偷着办公算是什么事情,陛下白为你担心了,难过得几天吃不好饭了都!”

蔡荃听闻圣心,登时红了眼眶,沈追趁机一顿好劝。

萧景琰自己倒是个不会弯弯绕绕的,蔡荃复朝当日便被单独找到御书房。

“蔡卿,朕倒并不是不喜欢你直谏,只是在朝上还是要拿捏一下分寸。”

“陛下所言极是,是臣言行有失。”蔡荃心里是软的,嘴上却是冷冷冰冰。

“也不算有失,到是朕委屈你了。”萧景琰实在是愧疚极了,若是以前,他早就当面致歉,只是如今当了皇帝,竟是一句“对不起”都不能随便说,只能道,“以后有的事情咱们可以私下来议,朕定然不会怪你莽撞。”

“微臣遵旨。”

“哦,对了,此番对话不要让沈追知道。”想想又道,“哦,也不要让纪王爷知道,唉,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吧!别让他们知道啊!”

“……”

蔡荃出了御书房,迎面见到等他的沈追匆忙迎上来问情况,想到萧景琰的耳提面命,只怕是早就受够了沈追等人的“谆谆教诲”,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拍沈追的背,差不点给他拍出内伤。

沈追倒是素来最会拿捏分寸的那个,说话有藏有露,偏偏该藏的藏,该露的露,该藏的时候藏,该露的时候露,令萧景琰直笑着拿手指点他:“你啊!”沈追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是低头浅笑,让萧景琰看着他时而忽想起另一个人来,另一个惯是也如此低眉浅笑,却总是能一语中的的人,便会有些恍惚。

 

梅长苏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萧景琰还是监国太子,各方事宜忙得手忙脚乱,每每不知如何是好便总是会想起那个事无巨细的梅长苏来,进而想起林殊,有时候他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林殊和梅长苏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只是想起哪一个都顿觉孤寂,伏案痛哭,连怀孕的太子妃在侧也劝不住。渐渐地,他习惯了没有人帮助和指点,他的脸越来越冷,他的心似乎也越来越硬,优柔寡断必是走不了这条孤家寡人之路的。有时候忙得狠了,没办法,便只得寻了蔺晨给他留下的药来吃。

他本没有什么可能会想起蔺晨的,他只见过蔺晨三次,虽然颇有好感,但是到底并不相熟,自己曾经误会他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更显得尴尬。可是每次想起梅长苏,他总是免不了会想起蔺晨。真是奇怪,他本有很多人可以跟梅长苏一起想,有时候想起霓凰,有时候想起祁王,有时候想起林帅,甚至有时候想起晋阳长公主和宸妃,但是每一次他都一定会想起蔺晨来。若要细究缘由,大概是因了两人都是林殊或者梅长苏的至交好友,便有了那么一点同病相怜。

说起来,他竟然只跟蔺晨这个几乎陌生的人聊起过他对林殊——或者说是梅长苏——的友情,其他那些共同的亲人和朋友,自是知道他们从小要好,更多的时候只是留在了彼此哀痛的眼神里,实在难以再提起来互相伤害。但蔺晨一来并不相熟,二来实在是个难以悲伤下去的人。

 

那日自己醒来的时候蔺晨正守在他身边,他睁开眼睛看向蔺晨,蔺晨笑笑:“太子殿下醒了?”

萧景琰嗯了一声,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本是令人无措的,但是萧景琰此时哪还有心情去尴尬。他的内心很孤寂,那是连林殊和静妃都抚慰不了的孤寂,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他的必经之路。而蔺晨天生有一种让人觉得亲近的天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孤寂。

萧景琰不禁好奇,这样一个人物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琅琊阁不涉朝事,蔺阁主是林帅的生死之交尚且敬而远之,蔺少阁主却为何来了这金陵?”

蔺晨道:“腿长在我身上,我乐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再说我来金陵只是来看望朋友,哪来的干涉朝事了,太子殿下可不要给我乱扣帽子!”

萧景琰笑笑:“没有琅琊阁的消息,滑族的暗桩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拔除干净。”

蔺晨似乎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窘迫:“那是梅长苏跟琅琊阁买的消息。”

“哦?拿什么买的?”

“拿情谊。”

“……”

蔺晨看他红着眼看自己,不禁叹道:“太子殿下……那个混小子曾经对我说,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林殊的人,我是世界上最了解梅长苏的人,当今情况,我们两个得把他撑住了才是。”

“可是,林殊与梅长苏本就是一个人。”萧景琰喃喃道。

“哎呦我的太子殿下啊,你可别再哭了!”萧景琰正在自说自话,蔺晨已经冲了过来,用自己的手轻轻拭去了他眼角刚刚溢出的泪水,“好容易才消了肿,这家伙还红得像兔子一样,可惜了你这水灵灵的大眼睛!”

萧景琰一个翻身爬起来:“我的眼睛很红吗?”

“哭了这么久,能不红吗?我简直要觉得你是水做的,这睡着都直往下淌,到时候让长苏见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萧景琰被他夸张的样子逗得扑哧一笑,这本是对两个人来说都悲痛伤感至极的时刻,但是蔺晨总是有在任何时刻都让人笑起来的能力。

萧景琰抓着他的袖子道:“那怎么办?我不想让小殊知道我知道了。”

蔺晨把他推回去躺着:“怎么办?歇着呗!把眼睛闭上。”

萧景琰听话地把眼睛闭上,全然不知道蔺晨看着他轻颤的睫毛满目温柔。

“明日就要出征了,你要是有话对他说,便今晚见吧,我看你这眼睛是没救了,找个烛火不明亮的地方,他便看不清了。”

“嗯。”

“还有,今天晚上好好休息,省着明天早上还红着眼,不然我真怕行军还没到北境就被长苏给谋杀了。”

“可是我还有……”

“没有什么可是!”

“……”

“好几天没休息了,你也该歇歇了。”

“我休息了的。”

“不要想着骗一个大夫,我刚摸过你的脉,你身体什么样我清楚的很,要是不想倒下就乖乖地谨遵医嘱。”

“你摸了我的脉?”

萧景琰是一个武将,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失去意识还被摸了脉门实在是有万千的不该。蔺晨知道他的心思,正要找个理由解释,萧景琰已经发问。

“那么敢问蔺公子我身体如何?”

“别公子不公子的了,就叫我蔺晨吧。总之是不好,太子殿下最好找太医开两幅方子调养调养,还有,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休息,身体是成事的本钱,你看看……”

蔺晨想说你看看长苏那样的,天天思前想后的,能活得长吗,但是想到到了如今的时刻,这玩笑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便把话吞了下去。然而萧景琰自是已经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

“蔺……蔺晨,小殊的病真的没办法了吗?”

蔺晨长叹:“如果有办法,我又怎么会放弃?”

萧景琰腾地张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已经放弃了吗?”

他的眼睛红得很,却仍然给人熠熠生辉之感,直教蔺晨愣在原地。

“我……”蔺晨说不下去。

 

蔺晨其实觉得自己对梅长苏已经抱着最大的期待来给他治疗,即使他已经病入膏肓,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即使蔺阁主在更早的时候就给梅长苏下过死亡判决书,即使梅长苏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故而急着要离开金陵,但是唯有他却一直没有放弃,他愿意尽最大的努力让梅长苏活最久的时日,去享受最多的快乐——这都是在梅长苏服下冰续丹之前。在梅长苏服下冰续丹之后,他的所有试图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那年冬天,蔺阁主亲自去陪梅长苏过冬,回来之后,他对蔺晨说:“长苏他,怕是只有两年了。”蔺晨气得不得了:“谁说只有两年的!我能让他活四年!”

蔺阁主直骂他黄口小儿不自量力,蔺晨却没有放弃,那年春天蔺晨再去见梅长苏,见他果然已经开始筹备入京之事,便天南海北地去搜罗药材,从那时候算下来,已经将近四年了,前几天他还在洋洋自得,他不仅可以让梅长苏活过四年,他还能让他活过五年,甚至六年,但是战事打乱了一切。

如今冰续丹已经服下,他是不是也到了放弃的时候了?

或者说,他的内心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他曾大骂梅长苏偏偏在不该放弃的时候放弃,梅长苏却说这不是放弃,只是一种选择。他为什么觉得选择冰续丹就是放弃呢?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期望越高,摔的时候越狠,越站不起来吧。

 

萧景琰握着他的手越攥越紧。

他的声音因为忍着泪水而变得艰涩而沙哑:“你别放弃好不好?我什么都为他做不了,但是你总还是可以的,你可不可以别放弃?求你……”

 

蔺晨忽地想起了那一年萧景琰北燕大胜归来却遭冷遇,他曾以为萧景琰再也站不起来了,但是边境的捷报还是一桩桩地传来,惹得他听了梅长苏的判词后忍不住去见他,夜秦一面,对蔺晨的小世界来说,可谓惊天动地。

 

蔺晨猛地反握住萧景琰的手。

“长苏的身体,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晏大夫也没有办法。”

“我爹也没有办法。”

“但是我不会放弃寻找办法,除非亲眼看着梅长苏咽了气、闭了眼、冷了尸骨、化为风沙,我绝不放弃寻找任何救他的可能,我向你保证。”

那时蔺晨的手握得很紧,紧得令萧景琰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疼,他全然不知自己的手也握得那样紧。

 

蔺晨说过他不会放弃,这一点希望让他撑过了那忙碌、繁乱、危急、痛苦、焦灼三个月。

但是梅长苏到底没有回来,蔺晨也没有回来。

 

萧景琰把那白色的瓷瓶在手中把弄,这瓷瓶里本是装着蔺晨给他的糖豆的,萧景琰不是怕苦的人,在军中摔打惯了,生死门前也走过多次,汤药喝过不少,哪里需要糖豆了,所以这小白瓶在他的匣中收了很久没有被打开,直到梅长苏的死讯传来的时候。

那天他接到军报,直接在大殿上晕倒,醒来的时候静妃正守在他身边。

“景琰,你不可以倒下,知道吗?”

静妃是个温柔的母亲,极少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这般强硬地叮嘱,叮嘱一些勉强他的事情,更何况此时她对林殊向来疼爱,此时心中何尝不是悲伤涌动。但是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一个识大体的、坚强的女人。而萧景琰是他的儿子。他冲她笑了笑,拍着她的手宽慰。

是的,不可以倒下来。

于是萧景琰歇到半夜便又到书房去处理最新的军报,但是每当看到那一行都没办法再看下去。其实他这几天已经喝了很多的汤药,这一天醒来又是乱七八糟地喝了不少,他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管什么用,母妃总不会害他的,便给什么喝什么,一饮而尽,如今嘴里已经是散不去的苦味,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不好,只好去翻蔺晨给他的护心丹,便看到了这个小白瓶。

 

“良药苦口,喝完之后放一粒在嘴里,甜一片在心里,保你明天还想再喝一碗!”

那日蔺晨如是说。

 

那人带着银狐面具,一言不发的时候,举手投足自是风流,难免惹人注意,后来他开始说话了,出口便不是什么好话,但他清澈爽朗的音色便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令人舒服的人,他的声音总是很生动,即使看不到脸,也似乎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永远带着笑含着情一般。

这人便是真正属于只属于自己和天地的自由之人了吧,没有什么能让他颓废、潦倒、一蹶不振,没有什么能让他孤独、寂寞、自暴自弃。

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他当是如何?或许是场一醉方休,祭以无声的思念,然后继续他潇洒肆意的人生,是了,他还是可以笑的,让好友知道自己没有他之后很不好,但是也很好。

萧景琰想起他在东宫逗自己笑的样子,觉得自己也当如是,便也真的笑笑,倒出了一粒糖豆放在嘴里,然而这糖豆到他手里已经有五年之久,早就变质了,哪里还有什么甜味,倒是比药还苦,但是再苦也苦不过萧景琰的笑。

当如是,当如是,当如是。

于是每当他悲入脊髓情难自禁的时候,便吃上一颗。

待到吃完的那天,他格外地想念蔺晨。

当如是,当如是,当如是,但是他做不到。

他忽地觉得蔺晨如今可能是世界上最理解自己的人,纵使很多人都失去了梅长苏,但是霓凰、母妃、蒙挚、飞流、江左盟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理解他的痛苦,除了蔺晨。他很想找到蔺晨,跟他一起大醉一场,再像那天一般一起抱头痛哭,只有与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一起醉、一起哭,这悲伤才能真正地排遣。

 

他与蔺晨只有三面之缘,说话合起来不超过三个时辰,如今他却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成了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但是他不能去见他,而他也没有来见自己。

 

这实在是不公平。

蔺晨没有自己也可以迈过梅长苏之死的这道坎,而他萧景琰没有蔺晨竟迈不过去了一般。

这当真是不公平!

 

萧景琰去不了,便派人去。

梅长苏忌日过后不久,他命人选了一坛顶好的照殿红,欲差人送到琅琊阁去。

“陛下,按规定,这照殿红每次取用都要登记在册,请问这一坛应该以什么条目登记呢?”

萧景琰倒是没想到自己皇帝都当了,想要送人一坛酒居然还这么麻烦,顿了顿手中的朱笔。

“送给朕的至交好友。”

说完,他另提笔打算给蔺晨写点什么。

“蔺晨”,萧景琰写道,却不知再如何下笔。

心中越是有千言万语,越是不知如何是好,此番思量,竟是一想想了一个月之久。这坛酒便一直在萧景琰的案上放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停下手下文字,原本都会想起梅长苏然后再想起蔺晨来,但是自从这酒放在了案上,萧景琰竟开始先想起蔺晨再想起梅长苏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萧景琰有些惊讶,或许人的思念是有限的,他作为一个皇帝,能思念的时间更是有限的,既是分给了蔺晨许多,思念梅长苏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他觉得这样也好,思念梅长苏太过痛苦,思念蔺晨的时候却大多是轻松的,于是那坛酒送走之后,他便把那小白瓷瓶放在了桌上同样的位置。

 

一个月后,终于有一天,当是萧景琰最爱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手中堆积的政事竟难得有了处理完全的时候,萧景琰偷了半日闲,到御花园里走了走。

他是武人出身,原本体魄良好,但是日久的案牍劳形侵蚀着他的身体,这番走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肢体僵硬,关节钝痛,恨不得弯弯胳膊肘都能听到如同转动生锈的门轴一般的吱呀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萧景琰想。

回到御书房,看到桌上那坛酒,他复又想: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拍开酒封,自酌自饮,竟喝上了半坛。

萧景琰的酒量不算很差,却也不算很好,如此烈酒,空腹急饮,半坛下去便开始晕晕沉沉。但他突然来了精神,起驾到了皇家马场,不顾劝阻地挑了一匹毛色亮丽的白马跨了上去。

他自然早已经失去了很多驰骋的机会,他更想跑在塞外的草原上,跑在边疆的漠地里,跑在山河的林路上,但是他现在只有马场,一个很大的,被许多人保养得很好的马场。但是只有马场也没有关系,没有马场都没关系,给他一匹马,他就可以跑。

他痛快地飞驰了一个下午,回到宫中,他没有来得及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就先到了御书房,提笔写完了那封信,和剩下的半坛酒一起,派人送走了。

“这坛酒的出入记下了吗?”萧景琰问身旁的小太监。

“禀陛下,奴才记下了,元祐七年三月,赠予陛下至交好友。”

“改了。”

萧景琰愉快地说:

“朕与至交好友共饮,大喜。”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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