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戒酒

鸽子精

【蔺靖】事不过三 23-25 (完)

* 预警见前文

*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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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元祐八年七月,朝廷出了件大事情,梁帝于其生辰前后微服私巡。

这微服私巡在大梁已经在几代皇帝身上没有发生过了,这时节更是挑得出乎意料,去年新帝生辰便只是办了个家宴,转年礼部、户部都已经做好了大操大办的准备,这正主又不在,自然也是没有办起来,简直令人怀疑咱们这位皇帝是不是不喜欢过生辰。

京中且不说,在中书令柳澄、纪王、言侯、和沈蔡等几位尚书的主持下,倒是一派井然有序,地方官却都是慌了手脚,谁不知道新帝在登基之前就是个正派硬直的主,这几年大家虽是能收敛就收敛,但是天高皇帝远,也不过是明面的功夫罢了,此时便不得不整顿上下事务,只怕倒霉赶上皇帝来了自己这里。

梁帝这番私巡,听说一路奔琅琊山而去,又不禁令有心人撺掇了几分,那琅琊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可知天下的琅琊阁的所在!但是又谁人不知琅琊阁不涉各国朝政,却偏偏前几年出了“麒麟才子”一说,这麒麟才子更是为当今梁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让人不得不揣度一下这梁帝与琅琊阁的关系了。

此番下来,不禁大梁朝廷,连周边各国也都提高了警惕,各路探子纷纷入境,打探消息,却只探知谁知这大队人马还没到琅琊山,竟分成几支队伍分别往大梁境内四方散去,没几日便真的融于市井,倒真的是一副微服私巡的架势,更是不知道梁帝混在了那支队伍中。

有人当是梁帝真心想要体察民情,也有阴谋论道这是梁帝的障眼法,其已经带领精锐人马登上了琅琊山,这琅琊阁说是什么不涉朝政,想必早就与大梁皇帝勾结到了一起。不过这真相因为半月后一道江湖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萧景琰与蔺晨在茶楼小坐,听邻桌几位叽叽喳喳地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禁皱起眉头担忧:“是我思虑不周了,当初一心想要知道小殊的消息,心急之下没有想那么多,如今竟连累你琅琊阁了,不知会不会因此惹起其他各国的不满。”

“这种小事你计较什么,我琅琊阁说不涉朝事就不涉朝事,就算真的对我们有意见,我们也不怕他!”对面的蔺晨带着个斗笠,遮住了一脸忿忿不平,他的愤怒不是为了这流言,而是为了别的事情,“这杀千刀的梅长苏!多大点儿事儿啊!竟然放追杀令!”

 

元祐八年七月,江湖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情。琅琊阁放出消息悬赏追杀自家少阁主,道是只要活的,悬赏黄金万两。

这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中人谁不知道那琅琊阁主已经不理阁事多年,这几年盛传这少阁主即将正式接管琅琊阁,谁想到这时候竟然出了这么一件事!

有传闻道,那蔺阁主得了美人,受美人挑唆,想要拿回琅琊阁大权,留给自己即将出世的次子,又有传闻道,是那蔺少阁主近年突然受重用的苏三起了反意,打算夺权,取而代之,还有传闻道,正是那苏三被梁帝拉拢,为了加官进爵,要将这琅琊阁双手奉上,正是梁帝亲赴琅琊山才将这蔺少阁主逼得不得不出走,当然也有更浪漫一点的传闻,说是这蔺少阁主与这苏三为了一个姑娘反目,才逼得这苏三勾结朝廷。

 

前面几条只令蔺晨摇头苦笑,这最后一条却令他忍不住假装低头喝茶,偷偷打量对面的萧景琰了。萧景琰此时似乎面色无异,却在听到那隔壁的人说起这姑娘正是江左盟的金牌美人、琅琊美人榜上有名的宫羽时,被手里的水呛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蔺晨恨不得跳起来将隔壁那胡说八道的人扔到楼下去,那人偏偏还洋洋得意地继续道,这宫羽当真是祸水红颜啊!当初惹得这蔺少阁主与江左盟的梅宗主大吵一架,差点反目成仇,后来梅长苏死在了战场,向来蔺少阁主能抱得美人归了,没想到竟然又冒出一个苏三来!

蔺晨这才想起自己多年前还与宫羽有过一场八卦,还扯上了梅长苏,果然只见对面的萧景琰脸色越来越难看,哪里还喝得下去茶,赶紧扯着人跑了。

萧景琰心中才真是五味杂陈,问:自己心悦的人与自己最好的朋友是情敌,何解?

如果是别人这样问他,他或许会说,去追求那人,自己与最好的朋友便均可如愿,然而蔺晨偏偏是个他追求不得的。而据他所了解的,宫羽对梅长苏有意,梅长苏却与霓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偏偏如今霓凰与聂铎两情相悦,去年就上书求赐婚,是被自己给驳回了,后来接到了江左盟送来的“遗书”才答应他们于明年成亲,现在知道小殊活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而小殊给自己留“遗书”劝他给霓凰赐婚,莫不是他其实真的已经倾心宫羽?这会儿又插入一个蔺晨心悦宫羽,而自己又牵挂着蔺晨……

这关系太乱,他有点晕……

蔺晨却扯着他进了进了客房,才扔了那碍事的斗笠,急道:“景琰,我跟宫羽可什么都没有啊!你可别误会!”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怪怪的,萧景琰皱眉道:“倒不是我误会不误会的问题,只是小殊跟宫羽?”

“他们俩的事情我可不琢磨不明白!宫羽倾慕长苏不假,长苏之前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便没有回应,如今是如何,我就不清楚了。”蔺晨想想又道,“不过我们回来之后,本来江左盟已经托付给了黎刚,他倒仍是跟宫羽接触很多,说不定是想通了?”

“如果是这样当是最好。”萧景琰舒了一口气,“我已经给霓凰和聂铎赐婚,他们既是两情相悦,我也不好拆散他们,只怕对不起小殊。”

“唉,这姻缘一事,你就不要为他们操心了!”

蔺晨看解释清楚了,才想起来坐下给自己倒茶喝,却只见萧景琰挑眉问道:“那你呢?可有心悦之人?”蔺晨不由呛了自己一下。

“问这个做什么?”

这便是有了。就算不说,蔺晨微红的耳尖也已经出卖了他。萧景琰心中酸涩,却勉强笑道:“我自然是关心你,若是合适,我可为你们赐婚,也算帮你一个忙。”

蔺晨却苦笑道:“只怕这个婚,陛下也是赐不得。”

这话萧景琰当时却是没有想明白。

 

两人这一番“离阁出走”与“离宫出走”终究是在一个月后就落下帷幕,一来是萧景琰实在不得不回京了,二来是蔺晨也实在逃不下去了。

琅琊阁悬赏一出,两人自然不能逍遥下去了,按萧景琰的想法,自然是赶紧把蔺晨送回琅琊阁去,但蔺晨却小脾气上头,偏偏不肯回,好在蔺晨江湖好友众多,实打实追杀他的高手倒是没有几个,何况是以活捉为目的,蔺晨又善伪装,到底没有遇到大麻烦。两人彼时已经游离半月,也觉得是时候打道回府了,便一路往金陵去,此番路上虽然耽误了不少时候,倒也在半个月后抵达。

那日两人回到了金陵城,原计划在金陵闲逛几日再回宫,一进城门就看到一群人凑在城门口看告示,便也过去凑个热闹,谁知上前一看,竟是朝廷悬赏,那白纸黑墨的画像不是蔺晨还能是谁!朝廷、江湖一并追杀,还没有见过哪个人能遭遇这么大的架势,更重要的是,那朝廷悬赏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不论是死是活,均赏黄金万两,着实惊得蔺晨一身冷汗。

蔺晨只有一个,捉到了自然是只能送到一处,之前的江湖悬赏只是活捉,想来也是想要给蔺晨一点压力,警告他快点把萧景琰送回去,这朝廷悬赏一出,可见有人真的是气极了,这压力不仅是给了蔺晨,更是给了萧景琰。

萧景琰看了这悬赏,哪里还有心思闲逛,二话不说就带着蔺晨回宫,下旨把悬赏给扯了,这才知道这悬赏已经挂了三日,自己与蔺晨从上一城出来后耽误了几日,因此没有及时得到消息,惹得萧景琰一阵后怕,只怕消息没有及时传开,引起误伤,便把蔺晨在宫中留了几日。

当真分别这日,萧景琰亲自出城送他。

这几日萧景琰通宵达旦地处理这一个月积压的政事,蔺晨便在一旁给他研墨添茶送汤的,时不时搞点药膳给他,倒是跟静太妃有些相见恨晚了,临走给静太妃留下了不少药膳方子,令静太妃喜笑颜开,直叫她忘了先前对他拐走自家儿子的愤怒,叫他有空多来拜访,倒像个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

萧景琰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交流,倒是觉得心中有几分甜蜜一般。一个多月的共处,好似一瞬,又好似几年,萧景琰无法像静太妃一般说出有空来玩的家常话来,他是皇帝,他的话说出来便是圣旨,他并不想给蔺晨这样的压力。

蔺晨却是好像知道他的心思,待两个人走在城郊之时,便笑着问他:“陛下,草民如今得了太妃懿旨,可是真的可以来看你?”

萧景琰笑道:“当然,随时恭候。”

言毕,两个人相顾无言,各自怀着几分道不明的心思,大有一眼万年之势。萧景琰看着那人打马而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一句“随时”会当真成了随时。

蔺晨第一次半夜翻入御书房是在三个月后,萧景琰惊得差点拔了剑,蔺晨却笑嘻嘻地递上一坛酒,道是霍州抚仙湖的仙露酒。两人相视一笑,竟是撇下奏折,共饮起来。许是一回生、二回便熟了,再后来便来得频繁。秦大师的素斋点心,凤栖沟的猴儿酒,顶针婆婆的辣花生……蔺晨每次来似乎都能带来些新鲜玩意儿。

两人秉烛夜谈,多是些闲话,蔺晨讲讲他的见闻,有时也聊聊梅长苏的近况,萧景琰的生活相较之下似乎单调很多,断是没有什么新鲜事,只能说说蔡荃跟沈追又是如何在殿上大吵了,蔺晨才知道萧景琰竟然也是个会讲故事的,把蔡荃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形容得惟妙惟肖,直让他笑得在地上打滚。

如此这般,渐渐地也会聊起一些政事,便多是哪里又受了灾了,蔺晨便自告奋勇地替萧景琰实地考察一番,游离途中遇到什么贪官污吏,便收罗证据递到萧景琰手里,说要他为自己出气,萧景琰哪里不知他是想要帮自己,也不戳破他的小贴心,柔声应下。

有时聊得实在晚了,天都蒙蒙亮,蔺晨才捶胸顿足,直道打扰了萧景琰休息,便把他哄到床上小睡,自己守在他床边,说是到了上朝的时辰叫他起床。后来萧景琰道自有人来唤他,便拖他一起躺下。

两人抵足而眠,各自闭着眼睛,却连心跳都能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这次蔺晨回琅琊阁的时候,自然是喜不胜收,愣是把那窗外的春日桃花都给衬得逊色了几分。梅长苏虽不知他是为何而喜,却也能猜到跟萧景琰有关,不禁想起当初蔺晨将萧景琰拐走一事,原本健康红润的脸色登时黑了几分,把飞流唤来,又将蔺晨打出琅琊阁一次。

 

那日那薄薄的一张纸展开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梅长苏脑子转得快,自是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误会”,想到这一年景琰平白的悼念,如今又以为自己不想见他而伤心难过,自然极是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回了金陵,念到这一年的酒都是萧景琰送给蔺晨的,又气不打一处来:这该死的蔺晨!跟景琰交好,怎么说也得跟自己说一声吧!还什么你也很生气,你跟谁生气?!总有一种因为自己相识的小伙伴却玩得比跟自己更好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点不爽!

列战英更不爽:什么意思?这人把陛下带到哪里去了?这是留书出走?什么玩意儿?这人不会不怀好意吧?陛下有没有危险?

琅琊阁众人却是一脸明了:少阁主终于还是出手了!

梅长苏没有错过琅琊阁众人微妙的表情,虽然心中迷惑,此刻到底还是要挑起大局,先派人到山下客栈找了一圈,没有两人踪迹,这基本可以确定两人当真是出走了。

梅长苏即刻让列战英下令将后方部队拆散,在附近各郡寻找陛下踪迹。此事事关天子安危,梅长苏也不敢大肆声张寻找,好在萧景琰本就是打着微服私巡的名义,京中政事倒是已有安排,便只秘密传信给静太妃,派了暗部搜寻,自己则留在琅琊阁等消息。

但梅长苏还是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小半个月过去,果然还是没有两人音讯。好在知道萧景琰与蔺晨在一起,那小子虽然不着调,安全却是可以保障,想必时候差不多也就会回来了,只是这杳无音讯的是在令人着急。

一日梅长苏正读着各方消息一筹莫展,却余光瞧见身旁的书童看着桌上摊开的书信一脸佩服,才忽地想起那日琅琊阁众人脸上奇怪的表情,一番套话。

“原来苏先生也是知道的啊!苏先生跟少阁主果然是挚友!”那小童果然和盘托出,竟嘻嘻笑了起来,“少阁主还当这事情是只有阁主和雅袖姐知道的秘密呢!谁知雅秀姐那日收到不得不延了婚期的消息,气得一口气喝了梁帝送给少阁主的半坛酒,醉了之后便大肆宣扬,搞得全阁上下都知道了!这么新鲜的事儿,没两天就各大据点传了个遍!”

梅长苏眉头一皱,便立刻想起了蔺晨好像有个把柄窝在雅袖手里一事,想起当时说起时蔺晨耳尖那一抹红,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的确新鲜,这事情连我都没有想到。”

“谁说不是!盛传的少阁主心悦之人是一个男子已经够惊人了,那人竟然还是大梁天子!如今还带人私奔了!只能说也就我们少阁主才能搞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举了!”

咔嚓!

小童看到碎成两半的瓷杯和梅长苏的黑脸,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原来这跟景琰在一起的蔺晨才是最危险的!

梅长苏大笔一挥,差点就把悬赏令写成不论生死,被列战英慌忙提醒陛下还与他一起呢,才勉强改成了活捉。他自知以蔺晨的本事,这悬赏令倒不至于真的伤了二人,走江湖渠道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只盼他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大梁天子岂是他可以肖想的!赶紧把人送回来!谁知过了半个月竟然毫无动静。气急的梅长苏大笔一挥给静太妃书信一封,便来了个全国悬赏,这才把两人找了回来。

萧景琰不知道的是,在他回宫的消息传到琅琊阁的第二天,琅琊阁的江湖悬赏令就改成了一万两黄金追杀蔺晨——不论生死。蔺晨被萧景琰送出金陵后回到琅琊阁的一路可谓艰险,回到阁中更是被飞流等人一并打了出来,飞流还脸上一派天真,兴奋道:“杀坏人!有钱!”

于是蔺晨这般竟被自家琅琊阁前后追杀了两个月,直到梅长苏跟萧景琰几度通信,旁敲侧击,确定了他没有一点出格的行为言论之后,才撤了那追杀令。至于苏三夺位失败、蔺少阁主重揽大权、琅琊阁至此与大梁朝廷一刀两断则是江湖传言了。

蔺晨好容易回了琅琊阁之后,才问梅长苏道:“苏三夺位失败之后,可是要回金陵了?”

梅长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苏三虽然夺位失败了,但是蔺阁主的义子蔺苏却在这番风波中上位成功,如今已经是琅琊阁的二把手了。”

得得得!这是换名字换上瘾了!而且为什么还是苏!

不过这话蔺晨也就是在心里喊喊罢了,他早知道梅长苏是个闲不得的人,如今他愿意打理琅琊阁,他是再高兴不过了,赶紧往踏星身上一跳,打马往金陵去了。

 

至于梅长苏在从雅袖哪里听说蔺晨曾经误会自己与景琰的关系时又发了一次悬赏令,得知踏星的名字竟与景琰的踏雪是一对儿还凑一起生了几匹小马时双发了一次悬赏令,得知蔺晨十岁起就对萧景琰“心怀不轨”时叒发了一次悬赏令,便都是后话了。

待到梅长苏从萧景琰那里得知两人关系已经产生了某种质的改变之后,回身便叕写了一张一万两黄金只要死人的追杀令时,江湖上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琅琊阁这一年的频繁内乱,鉴于每一次都是蔺少阁主是最后的赢家,便也没人去惹这个霉头了。

于是只见虽然刚刚正式接管了琅琊阁却把九成事务甩给梅长苏、自在潇洒、又得了心上人芳心的新晋蔺阁主,虽然头顶一万两黄金的追杀令,却悠然自得地在最热闹的酒楼喝酒,可谓春风得意。而已经换了好几个名字的、琅琊阁明里的二把手、实里每日呕心沥血忙得脚不离地的一把手——梅·真阁主,却被气得差点又开始吐血。

得了小殊生辰将至却身体欠佳的消息,萧景琰亲赴琅琊阁,只是这次当然不像上次一般声势浩大。虽然通信已久,但是因为各自繁忙而终究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时,蔺晨“有我在,他能有什么事啊!”的声音显得格外扎眼,于是梅长苏一声令下,蔺阁主再次被赶出了门。

萧景琰出门寻他的时候,那人正在琅琊阁门口的大树上闲坐,这次看到他倒是没有吓得从树上掉下来,而是冲他灿烂一笑。于是萧景琰也跳上了树与他坐在一起。

“方才与小殊聊起之前送酒的乌龙,他好像还很生气。”

“他有什么可气的!”蔺晨不满道,“我还没说呢,明明是你送给我的酒,竟都让他捞了去!我连个通知都没得到!”

“小殊是生我的气,那些回礼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我却没能意会,以为是你给的。”

蔺晨听了不由笑道:“得了吧!他哪里会生你的气!我看他才不是气你没能意会,是气他白白在你那里给我加了好感吧!”

萧景琰听了,脸上浮现几分红晕,蔺晨看了,自己竟也脸红起来。

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是两个人一年前谁都想不到的,却也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或许任哪两个彼此心怀倾慕、又彼此都对对方的心意有了几分猜测的人大半夜睡在同一张床上,也难免要不小心发生点什么。只是事情发生没有多久,两个人亦没有机会把话说开,此时的气氛便是有点微妙的暧昧了。

两人这般坐着,倒不像往日般有说不完的话,一起看了半天落日,萧景琰才率先开了口。

“刚才与小殊聊天,我倒是想明白一件事。”

“哦?陛下不妨说来听听?”

“即使是再相互了解的两个人,有些事情也不能只靠意会。”

蔺晨听了,不由看向他,心里莫名地打起鼓来。

说起来两人至今没有把话说开的原因之一,也是自己有些杵,毕竟萧景琰是一方天子,后宫佳人无数——虽然说现在只有三个吧,但是理论上是无论想要什么人都能得到的,而自己一个男子,又是一个江湖草莽,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意外,但是萧景琰的性子又绝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这才左右为难,不知道萧景琰到底会怎么定义这一段关系。

萧景琰继续道:“所以有些话,我觉得我必须要说清楚。我是一个极度自知的人。”

他转头看向蔺晨,虽然脸上越来越红,红到耳朵尖还不算,硬是红到脖颈了,也仍然直视着蔺晨的眼睛:“我自知……自己心悦你……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我……”蔺晨被他直白却又羞怯的眼神看只觉得脑子都快要爆炸了,刚说了一个我字,竟身形一晃从树上掉了下去。

一年前蔺晨还能凭习武的本能平稳落地,此刻竟是四仰八叉地在地上摔成一个大字,萧景琰连忙跳到他身边,伏下身子看他,只见倒在地上的蔺阁主顶着一张大红脸懊悔道:“我应该先说的,怎么就让你先说出来了!”

萧景琰愣了半天,才转过味儿来,登时打了他胸口一拳。

“你还没说呢!”

笑意太浓,威严全无。

蔺晨一个轱辘爬起来,一把握住萧景琰的手。

“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我心悦你!”

这话正落在出门寻两人吃饭的梅长苏耳朵里,梅阁主如何拎着扫把亲自上阵收拾蔺阁主,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24

很久以后,有那么几年,蔺晨总爱追着皇帝陛下问:“景琰,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大梁陛下却总是笑而不语。

“景琰景琰,夜秦边境一面之后,东宫之前,你到底什么时候还见过我啊?”

大梁陛下依旧笑而不语。

蔺晨得不到答案,当真按捺不住,边走起迂回路线,求梅长苏套话。

蔺老阁主听说了这件事情,一抚胡须,一脸高深莫测,当着蔺晨的面,跟雅袖耳语了几句,只见雅袖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梅长苏都不得不侧目,雅袖倒也不含糊,凑到梅长苏耳边窃窃私语,梅长苏听了,竟也忍俊不禁,自从当了这“梅阁主”,梅长苏竟也多了个揣扇子的习惯,此时纸扇轻展,遮在脸上,好像真能遮住那笑得直抖的双肩似的,用蔺晨的话说,那便是一个贱字了得。

饶是蔺晨口舌如簧,在这几个人这里自然是没能挖出什么来,反倒是第二日便觉得阁中上下一干人等看到自己都好像带着几分调笑似的,气得他依旧打马金陵,跟萧景琰一番撒娇诉苦。萧景琰听了,反倒是哈哈大笑。

“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欺负我!”蔺晨拍桌子道,“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他们都知道了!只不告诉我一个人!”

“这又不是我说的。”

“那你说,我爹怎么知道的?”

萧景琰依旧笑而不语,蔺晨眼珠一转,退而求其次:“那你便告诉我,夜秦边境一面之后,东宫之前,你还见过我几次?”

“你不是总说吗?”

“什么?”

萧景琰笑道:“事不过三。”

 

25

元祐三年初,赤焰案发十年整。

兵部尚书遭谢玉弹劾,李林上位,随后本已经举步维艰的兵制改革彻底停废,这对争得如火如荼的太子和誉王二人来说不过是件小事,对萧景琰来说却是件大事。大梁这些年重文轻武,本已经显现出颓势,兵制改革废止,面前便只有一条下坡路可走,萧景琰虽然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谁知竟被梁帝随手一挥,打发到北燕边境去了。北燕大败没有几年,还用得着他去守吗!就算要被遣出京,萧景琰也宁愿是去最近有些蠢蠢欲动的大渝!

此番出京,路过琅琊山之时,萧景琰难得驻足,犹豫良久,终于是独自一人悄悄爬上了琅琊山。

为了避人耳目,萧景琰待天黑才行,也不知这琅琊阁晚上营不营业,然而月黑风高,萧景琰又第一次来,竟不小心迷了路,不知走了多久,但见远处有点点灯火,便赶紧急步快行,走进了才发现是一处暖阁,大冬天的竟然也不合窗户,倒是灯火通天,如白昼一般。山路陡峭,萧景琰攀着一棵树接力,跳到暖阁附近了一棵树上,正对着暖阁的后窗,便见得一个白衣人背窗而坐,似乎正在读什么东西。

萧景琰想着自己这般贸然上前是否有些太过唐突,只听一个人声道:“这李林,是太子的人。”

萧景琰心中一惊,本能地就匿住了气息,躲到了暗处,躲完才觉得自己这般行为实在不是君子之为,正待上前,只听那声音继续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就躲在这里看这些东西?”

那被问话的人没有回答,问话的人也没待他答话,很快便接下去:“你担心也没有用,兵部改革废止一事,说到底,是皇帝的意思,太子也好,誉王也好,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讨好罢了,那太子原本就是个草包,没想到那誉王也如此拎不清楚轻重,军中羸弱,等梁帝再耗个几年,这江山交到他们手中的时候,估计也没有多少可挥霍的了。”

萧景琰听到这些话,登时僵在原地,竟也忘了要现身致歉。

他此番前来,本就是想要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兵部改革被废止,这一盆冷水浇下,萧景琰只觉得通心冰彻,他自然知道太子和誉王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但是却没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拿他们无可奈何。

那白衣人依旧没有答话,那声音笑道:“我倒不知道你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说来也是,记得你小时候还曾想要去找那靖王参军,当个少年英雄来着,谁知赤焰案出,诸事皆空,到如今竟已经有十年之久了。”

萧景琰见提到了自己,才回过神来,后面这句话,当是一把刀插到他心里,不由地抬头去看那所谓本来想要找自己参军的人,那白衣人起身,离开了萧景琰可见的视线范围,便听得开门声,当是从前门出去了。

那文化的人也嘟囔了一句:“我还没跟你生气,你这还气起来没完了?我告诉你,琅琊阁不涉政事,想去金陵?门都没有!”

琅琊阁不涉政事,这句话蔺阁主曾与萧景琰说过几次,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声音似乎正是那行事神秘的蔺阁主。这回忆的工夫,那白衣人竟已经一纵身跃上了屋顶,背对着萧景琰而坐,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笛子吹了起来。

天色本暗,偏此刻晕开月明,一轮皎洁圆月映在那人影前,屋顶上白雪未化,那人又一身白衣,执笛的背影显得孤寂而萧索,竟将这画面变成了一张黑白墨画一般唯美。

那白衣人的笛声起初低沉婉转,如泣如诉,似有千般愁绪,状如缕缕相思,直令萧景琰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如千刀万剐,十年前的故人一一闪现,但笛声后又渐渐起音,悠扬活泼,充满蓬勃与希望,带着无尽的乐观与潇洒,竟令萧景琰原本已经跟着笛声走的心情也跟着莫名轻快乐观起来。

一曲完毕,白衣人手指一动,那笛子在他手中打了几个转,那背影也顿时没有了吹奏前的孤寂感,反而显得灵动起来,萧景琰此刻才突然认出了这人正是半年前与蔺阁主共游的带银狐面具之人。

不过白衣人并没有多做停留,竟起身一跃,沿着屋脊跳向远处了,从他的姿态不难看出他似乎脚上带伤,却轻功绝佳,速度惊人,萧景琰不禁暗暗称奇。

在边境初遇之时便觉这人仿佛天外来客一般潇洒自如,举手投足尽是风流,此番更是觉得这般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竟还心有山河,实在难得,刚才的一曲,却已经令萧景琰一扫心中阴霾,可见对方如何乐观向上,又有着多么暖人心肺的性情。萧景琰不善夸赞,此时心里便只反复念及“不凡”二字,顿觉敬佩仰慕。

萧景琰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却只听蔺阁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寒地冻,屋外的朋友何不进来一叙?”

萧景琰这才惊觉自己沉迷于笛声,竟忘了现身一事。连忙从树上跳下,翻身从窗子跳进了暖阁。

蔺阁主看到来人是他,难免也要大吃一惊。

“没想到竟是靖王殿下。”

萧景琰实在是觉得窘迫:“见过蔺阁主,景琰实在不是故意偷听,本来是想来提问的,谁知上山时迷了路,便寻着灯光找来,正赶上你们在讲话,又一直没有机会现身……”

蔺阁主倒似乎并不计较:“无妨,本也不是重要的事情,不知靖王殿下想问什么?”

这话便让萧景琰更加窘迫了:“对蔺阁主来说或许不重要,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事实上,倒是正回答了我的问题了……”

蔺阁主玲珑心思,倒是一下子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无妨无妨,说了是不重要的事情,便也不必要什么酬金了,就当是送靖王殿下的人情罢了,靖王殿下难得到来,要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倒是可以一并问了。”

萧景琰此刻倒是没有什么新的问题,只问那个老问题是否酬金不变,蔺阁主却道酬金不变,萧景琰便也无话了。蔺阁主叹道:“我这酬金,靖王殿下倒也不是一定出不起。”

萧景琰苦笑:“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更重要的是,夺嫡这条路,对我来说确实是走不下去的,而京中太子与誉王如日中天,皇位对我来说远如浮云。”

“我自然知道靖王殿下不善权谋,但若是能有几个得力的谋士,也不见得毫无机会。”

萧景琰却摇头道:“我平生最不喜那些算计人心的谋士,以我的情况,也不会有谋士看得上我,两看相厌,自然不会有什么合作。”

“靖王殿下,话不要说得太满,我倒是知道有一人,胸怀麒麟之才,眼光又奇特,靖王殿下若是有意,我便将他的名字告诉你。”

萧景琰却依旧摇头:“不必了。”转而又道,“我倒是想要打听另外一个人。”

“哦?”

“刚才吹笛的人便是那日与蔺阁主同游的公子吧?似乎是琅琊阁的人士?敢问他的姓名?”

蔺阁主脸色几不可察地僵了僵:“靖王殿下对他感兴趣?”

“确实感兴趣。”

“为何?”

“为何?我也说不清,只能说,感觉异常投缘?”

蔺阁主苦笑:“我倒是希望殿下还是不要与他投缘得好。”

“为何?可是因为琅琊阁不涉朝堂之事,所以蔺阁主不希望阁中人士与我这个庙堂之人有牵扯?”萧景琰忍不住发问,“但是蔺阁主难道不是与我亦相识?”

蔺阁主摇头道:“倒不只是因为这个,那小子的情况要麻烦得多。”

“蔺阁主此言何意?”

“殿下此问,便是要付筹码的了。”

“蔺阁主不妨开价听听。”

蔺阁主轻笑,将手中的折扇一转,“那小子腰间也有这么一把扇子,我早看得喜欢,他却不肯让给我,殿下若是把这扇子给我弄来,我便告诉殿下我不喜他与殿下来往的缘由。”

萧景琰哑然:“这我如何能拿到?”

蔺阁主却道:“琅琊阁只管开价,如何能拿到便是客人自己的事情了!”

萧景琰自然知道蔺阁主这是强人所难,便也笑笑不置一词,至于多年后他真的得到了这把扇子时,想起这一段只道缘分真是不可捉摸。

不过蔺阁主倒是对白衣人的身份没有刻意隐瞒之意。

“不知靖王殿下又是如何认出小儿的呢?”

萧景琰听闻白衣人是蔺阁主的儿子,虽然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倒也不意外,想了想总觉得形容不来,只道:“令郎的身形很容易辨认。”

蔺阁主眨眨眼睛,爆笑道:“我儿已经胖到令靖王殿下过目不忘了吗?”

萧景琰轻笑:“我哪里是说他胖了!”

不过要说是哪一点让萧景琰难忘,他自己竟也说不清楚,便只能笼统地归到气质去了。

但蔺阁主可没接受这一点。

 

多年后,蔺阁主已经变成了蔺老阁主,蔺少阁主变成了蔺阁主之后,那“阁主年轻的时候因为太胖被陛下一眼便记住了”的传闻便不胫而走,传遍了琅琊阁上下。

 

蔺晨听说这个传闻则是在更久以后了,在这消息甚嚣尘上的时候,他正沉浸在萧景琰那“事不过三”的甜言蜜语中呢。

 

一见惊鸿,二见倾心,三见钟情,四见误终身,便没有第四次的放手。这是蔺晨的浪漫主义做派。

一见难忘,二见敬慕,三见相知,四见交此生,便没有第四次的相忘。这是萧景琰的极简主义回答。

有些事情不过三,有些事情,比如相思、相守、相归去,却道是今生今世不回头,无憾,无悔,如此而已。

———— 全文完 ————

【题外话时间】

动笔的时候,心里有个开头、有个结尾,没有大纲,随性而至,情节基本是写起来就被推着走,以至于自己都拉不回来,十分不严肃……

番外之后尤其赶,错别字都没有太修,文中若是有什么bug,也就请大家体谅了!

原想一个短篇,八月完结,没成想到了学校之后就忙疯了,心里便总是惦记着这个事情,赶着假期一口气写完,总算是有种放心的感觉~好像终于写完了一篇论文一样!

天啊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开了这个坑!以后再也不写古风了!不过我这算是古风吗?根本没有什么风,只能说是个古代故事吧!下次就算要写古代故事也绝对不能这么正经画风了!

诶,不过这篇的画风好像也不是很正经……

不管怎么说,感谢看到最后的宝贝们~江湖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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